郑昕是个漂亮的90后姑娘,爱好诗词歌赋,多才多艺,而一穿上交警制服,她立即变身为一名细致严谨又不失温情,柔中带刚,英姿飒爽的“警花”。她还是重庆高速公路首个处理交通事故的女交警,也是目前全重庆高速公路在此岗位上“唯二”的女性。
在重庆市公安局交巡警总队高速公路第五支队璧山大队,我们遇到了郑昕,听她讲述那些在高速公路上发生的事故和故事。
高速路处理交通事故鲜有女性身影
郑昕说,来到这个岗位纯属“误打误撞”。2016年,有一天领导问她,“处理高速公路事故这个活儿,还从没有女孩子去做,你愿不愿意来试试?”
交通事故处理是交巡警最一线的工作,要随时待令,而且常常要面对惨烈的事故现场,所以很少有女性在这个岗位上。
生性要强的郑昕接过这个挑战,一“试”就再也放不下了。
当时成渝高速路事故率较高,她在这条高速路上跟着专门处理事故的师傅学习了一年。
那年“六一”当天,一位父亲带着孩子自驾去游乐园过儿童节,在回家路上,遇到一辆运渣大货车撞到隧道壁侧翻,压到私家车。事故中,父亲肋骨断裂,孩子由于刚好被压到,而且被冲下来的渣滓造成呼吸窒息,当场不幸身故。
小朋友才刚过完儿童节啊,郑昕强忍着目睹一条生命突然逝去的难过,跟着师傅尸检、清理遗留物品、勘查路面痕迹,履行着自己的职责。
后来在灵堂,她见到那位已有身孕的绝望的母亲声嘶力竭地呼喊,一声声都击打着她的心。倘若没有这次事故,这原本会是一个多么幸福的四口之家啊……
这是郑昕遇到的第一起有人员身亡的交通事故,对她触动非常大。
高速路上交通事故的惨烈程度触目惊心,远远超出了这个年轻女孩此前的想象。作为处理交通事故的交警,她需要第一时间赶往现场协助施救、做勘查笔录和现场勘查图,确认碰撞点位,如果遇到逝者有人体组织散落,还需打着灯光去拍照,用影像固定现场物证,勘验完后迅速撤除现场,避免发生次生事故,并且还要对当事人调查询问,综合分析事故形成原因。
“交通事故不只是对事故现场进行处置和勘查,还需要深入调查事故原因,认定事故责任,通过深度调查,排查事故隐患,做好警示教育及事故预防工作。”
而她的愿望,就是希望事故少一点,再少一点。
两年排查高速路隐患240起
如何减少交通事故?排查高速路隐患,是郑昕平时做得最多的工作之一。
高速公路上的边网和边沟,都是日常排查的重点。
要是发现哪些地段事故频发,她就会一遍一遍地现场来回走。检查是否有边网破损,行人是否有机会入内,边沟是否有积水,容易引起车辆侧翻。日常隐患,就是需要长期不懈地排查。发现某个微小的细节,可能就会挽救不止一个生命。
比如现在秋冬天气,辖区璧山、铜梁、大足有多个路段容易起团雾,郑昕多次半夜开车去现场,在团雾中行驶,有了真实的体验感,以驾驶员的视觉和角度,有针对性地提出建议,哪些地方需要加装雾灯,需要增加提示标、警示带,包括在护栏贴上反光贴,一打光就能看到。
璧山收费站附近有一个匝道,是斜下坡带较大的左转弯,从去年6月开始,一旦遇到下雨,长期发生车辆侧滑撞护栏的事故,曾经两个月内连续发生7起!
这个匝道,郑昕已记不清反复走了多少次。除了用“脚”,还要用“脑”。经过分析研判,最后在她的建议下,进匝道前,立起了两个“事故多发路段”的提示标,同时设置了降速标牌、减速振荡线和夜间也能看清的反光膜,并将整个路面铺上了彩色颗粒,不但可以增大摩擦系数,还能提醒驾驶员引起注意。
今年春天,匝道整治完毕,至今未发生一起交通事故。
“在高速上行驶,每个标志都有它的意义,千万不要轻视啊!”郑昕提醒驾驶员。在这些标志背后,都是郑昕这样的交警无数次亲身“丈量”出来的。
去年12月30日,合璧津高速合川至璧山段通车运行,有一个路段是一段长达10公里的长下坡路段,下坡加长距离,这属于典型的交通事故易发路段。
那段时间,郑昕时常往那里跑,巡查、调研、分析,联合制定治理方案。通过增设宣传警示语、违法曝光,协调路公司增加警示标志标牌、频闪灯、震荡标线,清理排水沟等,使得该路段车速降了下来,夜晚亮了起来。开通至今,该长下坡路段发生伤亡事故数量为0。
在高速路上,还隐藏着看似有趣,实则危险的“甜蜜的隐患”——路边有的野果树长势旺盛,伸进高速路边网之内,有的司机干脆将车停在应急道上,下车摘果子吃——造成了事故隐患!于是,修剪果树枝条也成了郑昕和同事的工作,李子、枇杷、橘柑、樱桃,他们都遇到过!
近两年来,郑昕治理辖区隐患240多起。“做好道路交通安全隐患排查,是一项涉及道路条件、地理环境、驾驶心理等多重因素技术含量较高的工作,事关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,我们要带着责任和感情,用心用情做好!”
事故预防的意识,从她当年听见那个孩子母亲的悲泣时,就深深埋在心里。
“我可以抱抱你”
去年,渝蓉高速发生过一起惨烈的交通事故。一位中年女性陈露(化名)开着一辆装有货物的面包车撞到护栏,同车丈夫和8岁多的儿子身受重伤。其中孩子的腿当场断了,并被卡在车里。伤者第一时间被送往医院抢救,经过破拆后,同事找到了断肢,一路鸣笛,送到医院进行接肢手术。
在勘查现场后,郑昕赶到医院,原本应该要做后续的调查询问,但在手术室外,她看到陈露情绪低落,精神处于崩溃边缘。
郑昕立即决定暂停要找她做询问笔录的常规流程,而是一直陪伴着这位母亲。她发现,陈露非常自责,为自己的失误造成至亲的重伤感到痛苦。找了一个恰当时机,郑昕俯下身,轻柔地安慰道,“我能感同身受你的痛苦,但真的不要绷久了,如果你愿意,我可以抱抱你,多陪你一阵。”话音未落,陈露突然泄了劲儿,压抑不住地嚎啕大哭,靠在郑昕肩上许久。
她继续陪着母亲直到孩子从手术室出来,麻药过去,孩子一直惨叫,腿上打着钢针。中途好几个小时郑昕没有做任何材料,只是默默陪着这位母亲。后来,陈露非常配合交警的工作。
郑昕说,在交通事故中,当事人会认为自己处于弱势,看到男性民警时可能会产生畏惧感,而面对女警可能就会不一样,因此女性在这个岗位上有天然优势,有亲和力,情感细腻,富有柔情。
有一次,逝者家属不愿配合民警签字,讲什么都没有用。郑昕看出了她心里的压力,把她单独带了出去,温柔地说,“不要怕,我也是女生,你抱着我哭出来,会好很多。”对方也是瞬间情绪失控。郑昕抱着她安抚了许久。这位家属从此对郑昕很是依赖,此后每次来办手续都会问“郑警官在不在”,在这个年轻女警这里,她的情感有了支撑。
她是交通事故中的“福尔摩斯”
2021年11月一个凌晨,辖区内发生一起交通事故,双方驾驶员各执一词,争得不可开交。
后车驾驶人说前车占道,前车驾驶人说自己完全停进了应急车道。因事发路段没有监控,撞击后驾驶员不自觉修正方向,车辆位移较远,又正值雨天,路面痕迹不明显,一时之间无法定性,现场陷入僵局。
郑昕赶到事故现场,进行了反复勘查,她发现事发路段路面有一个长约20厘米的挫划印。“既然有承痕体,就应当有制造痕迹的物体……”郑昕这样想着,再次对事故车辆进行车体痕迹勘验,并未发现两车碰撞部位附近有规则的造痕体。
郑昕不死心,在和停车场工作人员沟通协调后,调来大吊车将整辆车吊起,她趴到地上检查车辆底部。果然不出所料,她在后车的车尾左侧排气缸发现了明显的擦挫痕迹。
原来,由于后车质量太轻,撞前方重车撞不动,在撞击过程中形成拱形,车辆尾部下压在地面产生了痕迹。基于这个造痕体的发现,确定出前车与路面接触的位置,使得后续办案变得简明清晰。
在调查过程中,郑昕不断与驾驶员进行沟通,发现其中一位驾驶员竟连自己身份证号码都背不利索,心中生疑。接着,她多方调查核查,发现他的驾驶证正处于被扣留状态,使用他人伪造的证件,企图隐瞒自己证件被扣的事实蒙混过关。
经过郑昕耐心沟通和普法,驾驶人最终如实交代自己驾驶证已被扣留、使用伪造的机动车驾驶证的违法行为及整个事情的经过。
你的安全是她最大的心愿
今年是郑昕处理交通事故的第七年,一本《事故处理程序规定和规范》,早已被她翻得看不清本来面目。成为高速路交警越久,郑昕越发现,很多事故完全可以避免,主要原因还是驾驶员的安全意识淡薄造成。
她总结说,现在高速路上引发事故最多的原因有:开车不专心、疲劳驾驶、低速行驶、应急车道停车和超载。
今年春节期间,一家人赶着赴宴,突然发现红包还没装。身边抱着孩子的妻子一下子找不到红包,驾驶员不顾自己在开车,也翻找起红包来。一瞬间的功夫,方向盘打偏,造成了道路交通事故。
“这些案例太多了,增强安全意识,是必须挂在每个驾驶员心头的头等大事!”
郑昕戏称自己度过了“七年之痒”,目前还不想换其他岗位。“是真的,会有一种使命感。事故处理完了,会觉得,嗯,大家可能需要我。”
她开玩笑说,“我很希望跟大家交朋友,但希望不要哪一天在高速路上认识你!”